极致,谢尽芜的意识甚至有些恍惚,脑海中反复地浮现栀子花吊坠的模样。
是什么呢?他年少时拼了命也要讨回的吊坠,无论日夜都要紧贴在心口的栀子花,分明每次触碰它带来的唯有痛苦、挣扎,分明他对栀子花是如此厌恶,可他仍不舍得丢弃那条吊坠。
他至今不懂那到底属于谁。
只是每次在窗外孤月高悬的时候,脑海中都会反复浮现一个场景。
温润的白玉泛出莹莹的、朦胧的光,比中秋时节悬挂在天际的圆月还要漂亮。
年少时的谢尽芜睁大双眼,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烁着笑意,郑重其事地从一双手中接过吊坠。
那是一只女人的手,手腕净白,手指纤长,肌肤细腻光滑,指甲不染丹寇,在皎洁清辉下泛出浅淡的粉色。
女人逆着月光站在一株枝叶繁盛的梨花树下,白底描金的衣袖搭在霜雪般的手腕上,轻纱如雾随风摆动。
柔嫩的手心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,又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,而后收回手。
她的袖中传来隐约的槐花香气。
“这条吊坠今后就是你的了,喜欢吗?”
谢尽芜抬起眼,朦胧模糊的梨花树下,月轮的光影变幻,他却看不清女人的相貌。
唯见她一身白底描金的长袍,衣领处绣制青鸾振翅,金浪泼天。
他的唇动了动,心底涌上一股冲动,控制不住地想要开口唤她。他想说好,想说他很喜欢,他还想要她再摸一摸自己的头,像是小时候哄他入睡一般。
他张开两只手臂,婴儿学步般笨拙地想要扑过去拥抱她。
女人笑起来,好温柔。谢尽芜听见自己开口唤:“阿娘……”
下一瞬,肩头却传来一股大力阻止住他的动作。女人站起身,衣袖随风摆,瞬身后撤。
冰冷的寒意从肩头传来,他宛如被钉在原地,浑身僵硬,不得动弹。
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:“叫吧,叫吧,只要你敢叫出口,不出片刻,她就会被你克死的!”
他蓦地变了脸色:“不是,不是的。我不会克人。你在胡说!”
那道声音毫不留情地嘲笑:“不是?别自欺欺人了!你这般天煞孤星的命格,生下来就是祸害,自己找个深山野林自尽最好!有什么资格做这种母慈子孝的春秋大梦,难道还妄图有人能陪在你身边,永远陪着你吗?哈哈哈,可笑,真是可笑!”
谢尽芜不住地摇头,眼瞳中霎时满是恐惧。那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刀剑用力戳在他的心口,叫他痛得钻心彻骨。
恰在此时,手心忽地传来濡湿黏腻的感觉,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指缝漏下去。他低下头。
那朵栀子花的白玉吊坠不知何时竟已变了颜色,鲜红的血液从玉璧上缓缓渗出来,凝成血珠,滚落到他的手心,又从指缝漏下去,蜿蜒地滑落至他的手背、腕骨,滴滴答答溅入草丛中。
他的整只手都染了血,红得刺目。白玉吊坠亦被鲜血浸透,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。
一瞬间,谢尽芜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。他惊恐地睁大双眼,踉跄着后撤一步。手腕脱了力,白玉吊坠裹着殷红的血珠砸进松软的草地,瞬间被浅草埋没。
漆黑的眼眸中凝聚出泪水,他抬起头。梨花树下的女人收回手,白底描金的衣袖伴着微风逐渐消散。
明月冷冷照映下,唯有花影摇曳。
“看到了吗?谁遇到你谁倒霉呀,你就不该与任何人有牵绊。”
那道声音混着无数人的哭喊,一段是女人一段是小孩子的嗓音,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:“他们都会被你害死的哦。”
谢尽芜站在树下,痛苦到极点,心里陡然生出了恨意,一滴泪从眼尾滑落:“你该消失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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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静、昏暗的房间内,黑色的浓雾沿着桌椅和窗棂迅速攀升,在谢尽芜的身前缓慢地凝聚成一团漆黑、不规则的实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