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便率先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“因为她是我的姐姐,一个爹爹、一个阿娘的亲姐姐。”阿音闭了闭眼,声音微微颤抖,“我很爱她。”
她的话音里充斥着浓浓的哀伤。
商宴想起晓羡鱼说女鬼身上也穿着祭神服,当下便猜到几分:“你的姐姐,她是祭品?”
阿音点了点头,泪从眼角滚落,“两年前的祭神典,阿姐……死了。她的头被族长砍下来,为了筹备沐恩宴。”
当时尚年幼的小姑娘,亲眼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。
商宴忍不住蹙眉:“畜牲。”
阿音擦擦泪水,接着说道:“那天夜里,我从祭坛上偷走她的头,跑到山上埋了起来……”
那是一个清寒料峭的初春夜,刚下过一场小雨。
小姑娘怀里紧紧抱着血淋淋的头颅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,来到白骨堆叠的乱坟坡。
挖了一个小小的坑,埋葬惨死姐姐的头颅。
说到这里,阿音打了个寒战,声音里带上了深深的恐惧。
她当时抱着死人的头颅,独自行走在深山老林中都忘记了要害怕。
却在小心翼翼将阿姐捧起来、想再看她最后一眼时,背后猛地泛起了一阵寒意。
那颗头颅死不瞑目,一双漂亮的杏眼就那样圆睁着,眼珠灰蒙蒙一片。
祭神典开始前,祭品要经过梳妆,以最美好的模样悦神。
阿姐的面容苍白冰冷,涂着口脂的唇却微微弯着,嫣红、僵硬、渗人。
也无比温柔。
阿音忽然间感到毛骨悚然。
——那笑不是一开始便有的,在阿音偷走头颅之时,阿姐脸上分明还没有笑容。
那唇畔的弧度,是不知何时悄悄扬起的。
夜色深沉,阿姐就这么含着笑意,凝视着她。
心茧 一阵特别的肉香。
山洞中空气寒浊又湿黏, 小姑娘的话音飘散开,仿佛也沁上了丝丝阴森意味。
商宴听完,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, 几息后反应过来这动作有点丢面,连忙打住, 觑着在场两人。
好在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。
阿音陷在噩梦般的回忆里, 神色间犹带后怕;晓羡鱼则倚在石壁上, 眼皮半垂着, 不知在想什么。
场面寂静得有些磨人,商宴主动开了口,“摆放在祭坛的头颅不见了,这么古怪的事,村子里的人发现后是何反应?”
阿音愣了愣,好半晌, 她才茫然地摇摇头, 磕巴道:“奇怪……我、我不记得了。”
商宴蹙了一下眉——不记得了?
沐泽宴前偷盗祭品,等于偷盗了“神”赐予山民们的恩泽, 说不定在这村子里是要命的罪过。而做出这件事的人, 对当时的记忆怎么会这般模糊?
晓羡鱼偏了偏脸, 瞧着阿音问道:“阿音, 那天夜里, 你把阿姐的头颅从祭坛上偷走, 带到山上埋了, 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对不对?”
阿音点了点头。
“可我怎么记得, 第一次遇见你时……”晓羡鱼回想着当时细节,“你深夜出逃被爹娘抓了包,于是你对他们说自己是来看望阿姐的, 还说你记得她‘埋在了这里’?”
阿音睁大眼睛,似乎是懵了。
“我……”她喃喃出声,“我这么说了吗?”
商宴听了晓羡鱼说的,再看向阿音的目光,多了几分狐疑与审视。
——这小姑娘撒谎了?
烛火轻曳,温暖的光涂抹在小姑娘的脸上,她眼神无辜而迷茫,不似作伪。
商宴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,“阿音,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吗?”
阿音闻言,瑟缩了一下,“我……我记性不大好,娘亲也说我有时颠三倒四的……”
晓羡鱼瞧了她一会,倒也没再追问,反而伸手拍拍小姑娘瘦弱的肩,“没关系,你小小年纪便经历了那么多恐怖的事,想必是吓着了。”
相比商小公子那明晃晃的怀疑,晓羡鱼便显得温和善意得多了,阿音下意识贴得离她近了些。